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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维说,你说的不“别扭”不就是有话直说,有屁快放吗?这有什么好说的!

我说,不尽然。我要说的是依着本色活着,但又不尽然。应该说“如其所是的生活”。但还是不尽然,其实我也说不清楚,所以只能用“别扭”这一表示心理状态的词加以说明了。

但我可以说,别扭是需要有一定资本的,不然谁在乎你别扭,这样也就称不上别扭了。而当在乎你的人,感觉到你的别扭,而内心无比别扭时,你别扭的资本往往就此消耗,他们将会想方设法地远离你,所以变扭实际上是一种消费行为。比如先祖父,一如先父所云,他是一个最别扭不过的人。最后他死的时候,谁都要远离他,包括最在乎他而他最不在乎的我奶奶。

我没问过奶奶,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去违拗先祖父最后的请求呢?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,我奶奶几乎什么也说清楚,她的表达方式只有两种,先祖父在时,她就一声不吭,谦卑的如同一个婢女,即使先祖父已然病入膏肓,躺在病榻,奄奄一息,她也是肃然侍奉左右,不敢稍自擅离。每见如此,家母便远远地指点着说:“你看看你奶奶,像个丫头婢。他现在这个样子了,还理他干嘛!按我说,直接上去啪啪两个耳光,扇死他算了。”说时她还咬牙切齿地照着空中作扇巴掌状,扇完她又缩起脖子,定着眼睛,做窃笑状,这让我感觉也很别扭。

我奶奶的这种表达可称作“沉默式交流”,但这种方式只限于先祖父在时,祖父一走,她便摇身一变,变成一个尖嘴骂人精,当然他从来不骂我爸,也不骂别人,对别人她都很和善,和善的简直就有点窝囊。面对他人,她收敛起她的尖嘴巴,露出和蔼地有些傻呼呼的微笑。

我六岁那年,她想加入余老太太的念佛团队,赚点外快,就拉着我去余老太太那间阴暗的小泥房里,该房前半间是堆稻草,一直堆到房顶,走进去就有一股稻田收割后的味道,我很喜欢。就是地面七高八低,是黑乎乎的泥巴地坪,一变天,就湿哒哒的,很粘鞋,我的鞋常常被粘脱在地。

我的鞋是奶奶纳的千层底布鞋,鞋帮做的非常潦草,和我的脚不那么切合,而我奶奶不肯承认自己粗糙,于是就骂我的脚:“你这双短命的脚,生得西洋怪气的,鞋都穿不牢!”边说边把鞋套在我脚上。我走路得异常小心,不然鞋就会与我的脚各自分离,这便要挨我奶奶的骂,所以我就只能走淌不,走淌步容易磨破鞋底,于是我奶奶又骂我“拆天拆地”,是一个“倒灶家神”。最后我只能把鞋套在手上赤脚走路,可是依旧逃不出她老人家的骂——“犯贱骆驼”。

而她老人家带我去余老太太那里,却显得异常的和蔼,和蔼得让我感觉到陌生,她不仅无声的给我穿上那双只能走淌步的千层底,还牵着我的手,一路笑盈盈地来到余老太太那里,就是那间要粘鞋底的泥墙房。老太太往往坐在里面半间的窗口,窗上挂着一个三角形的褐色破犁头,她就在破犁头下补东补西。见我奶奶来了,她就站起来,呼哧呼哧的说话,好像刚跑完八百米,而其实她走路比乌龟还慢。她就这样呼哧呼哧的让我们坐在他的那张老木床边上,床上的被褥衣服都叠放地无比整洁,木窗棂上透入的阳光正好照在床上,床上显得更为洁净了。而余老太太和我奶奶呼哧呼哧的扯谈,时紧时慢,时高时低,没完没了,感觉要天长地久地谈下去,此时我已经在里外两间房子中来回了几百次,鞋底被地坪粘脱了几十次。我回头觑我奶奶,她居然始终笑呵呵的附和着余老太太的话头,这让我心下大安。等我把两间房子的所有竹头椽子都数了一遍后,阳光已经从床上映照到余老太太的脸色及身上,她穿着蓝得发白的大襟,头发稀疏却白得透亮,像钓鱼用的尼龙丝一样,头皮则黄得有些红,眼睛有些白肚肚的,瞳仁淡褐色,仿佛蒙着一层翳,脸上是鼓鼓的肉,更显得面皮之薄,跟一张保鲜膜似的,若一不小心用针一戳,就会流出一汪子白水,然后整个人则会变成一个瘪嗒嗒的气球。

然而她现在很饱满,晃荡晃荡的脸显得十分和蔼,她十分能干,善察人颜色,发现我百无聊赖到了极点,她便停下话头,把目光投向我,说:“哎呀,小官人厌气了吧?来抬头看那那只竹篮,把凳子挪过来,垫一下,对,里面有几颗纸包糖,你好吃的,戒戒厌气。”

她就安然的坐着,指挥我拿下篮子,篮子挂得很高,是从房梁上悬下来的,篮子也很重,里面杂七杂八有很多东西,但果然有两粒方笃笃的高粱糖,这让我喜出望外,而我奶奶则笑嘻嘻地说道:“哎呀,难为情的,吃您老的东西。”她们就这样看着我拿篮子,看着我开心,看着我把糖剥出来,又看着我把糖慢慢地放进嘴里,一边吮嚼,一边赧然地瞥余老太太,余老太太也朝着我笑,我奶奶就又和着余老太太笑,又不无尴尬的嘲笑我说:“这么大了,难为情怕不怕,摊脸皮咯!”我就嘻嘻笑着一溜烟跑出去玩了。

我也记不得去过余老太太那里几次了,反正每次都很无聊,但却没让我厌烦,我喜欢余老太太那里安详的味道。有时候我就坐在门槛上,看着一群羊从我身边走过,它们咩咩的叫,我也咩咩的叫,老羊的脸秀气的犹如我们幼儿园的陈老师——含着笑意,却又感觉没有任何表情。它咩咩的朝我叫,有时它居然慢慢的踱过来,我们就面对面的对视着,它会冷不丁的舔舐一下我的脸,毛冷冷的,让我打个寒颤,等我要去抱它,它却无比敏捷的推闪,连一根毛也不会让你沾上。此时隔壁胡老二他两个长得无比难看的女儿就会嘲笑我,说我是呆子,居然和羊亲嘴巴。

大概要烧晚饭的时候,我奶奶就起身告辞,然后就叫我向余太太问好,我每次叫她“太太”,她都憨笑着,说:“多好的小官人,后卯读书一定好。”这让我想起来十分窘迫——我读书实在差得令人发指。

我奶奶为了加入念佛团队,常拉着我进行各种念佛社交,只是很可惜,还没坐满三个“庚申夜”,余老太太就被自行车撞了,撞得瘫痪在床,而且却连谁撞的也不知道。

那天早上雾露太大了,家母说,余老太太去叫人念佛,刚走出弄堂,就被人撞了,她还“哎呦哎呦”地喊,那人就跑远了。一直要等到卖豆腐的张老四看到,叫她两个儿子来时,她已经话都不会说了,就这样瘫痪了。

家母说到这里,往往还要窃窃地说,你知道撞她的谁?其实就是你三外婆的儿子——胡子阿明呀!

余老太太瘫痪了,我奶奶就失去了加入团队的介绍人,很多念佛活动,尤其是有利可图的念佛法事都轮不到我奶奶。余老太太就托人喊来当时的念佛头头朱老太太,说:“啊美是我的‘肉脚船’,替我跑来跑去叫人,也辛苦的,你们不要挤兑她。”从此以后,我奶奶才算正式加入本村的法定念佛组织。只是余老太太那里,再也没人去了,我奶奶也只去过一次,她见到我奶奶就哭,别无他话,我奶奶见她这光景,只会说一句“罪过人啊”,于是也哭,我只站在外间里,不敢进去,里面有一股子腐烂的味道。

家母说,余老太太两个媳妇,一眼都不去看她,就让小孩送两餐饭,要吃不吃,随她便。她就这样懊恼务恼地死去了。死后金刚来殓尸,棉被掀开,大小便一眠床——罪过人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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